云遥

我只写我想写的。

【双道长】伶仃

BGM伶仃谣


 

江南水寺中元夜,金粟栏边见月娥。

湘水夜空巫峡远,不知归路欲如何。

 

是第五十三年。

宋岚慢慢走过一座山头,抬目望一望远方,不知何时,竟已明月初上,星辰初朗。

山间有清风拂面,他沿着山路走了一段,又停下步子,细细听了听。

有微弱的水声潺潺,宋岚顺着那声音走了过去,约莫是月华满盈,他走到了一处道观。

此观大抵已破落许久,门庭衰败,没有丝毫人的气息,只是那院内的柳枝反倒郁郁葱葱。

宋岚伸手折了一枝,走到观前置于门边。他倾身叩一叩门,慢慢行了个庄重的礼,又绕过院墙往山后走去。

水声渐渐清晰,他行至一处川流不止的清溪旁,小心地将背上负着的双剑解了下来放在一边,又缓缓跪下,从袖中摸出几盏河灯来。

他指间掐了个火诀,把那荷花灯一盏一盏点亮了,烛火扑在他青灰的面上忽明忽暗,显得有几分可怖,他轻轻捧起一盏,小心地放入溪水之中。

水上很快亮起几点微光。

宋岚看着那灯随着水流慢慢远去,微微阖眸,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。

那几盏灯的荷花座上其实写了些不同的字句,湛蓝的那盏写着“师尊安否”,烟黄的那盏上书“寒尧师弟安”。

大略都是问一问安,只问的都是亡人罢了。

灯火渐远,宋岚又从袖中拿出了另两只河灯,照样拿火点上了,放进水中时却更多了几分仔细。

不知为何,虽都是放予亡者的灯,这两盏的烛光格外的弱,并且飘飘摇摇的,仿佛只要风一吹便熄了。宋岚虽以术法护着它们,漂了几丈之后,其中一盏还是灭了,兀自停了下来,另一盏却随着之前的几盏渐渐漂远。

宋岚唇角勾出个苦涩的笑,神态却无半分意外。

“罢了......”他慢慢伸手将胸前的锁灵囊拿了出来,摇了摇头,“又是一年,仍是相见无缘。”

兰秋之望的月似乎被地府的阴魂所感,平添了三分凄凉,山风拂面,响过哭泣一般的风声,宋岚看一眼那灭在溪水中停滞不前的河灯,问道:“你也在为我哭么?”

他缓缓站起身,将置在地上的双剑重新拾起,沿着溪流潺潺一路行走,瞧见最开始放入水中的几盏灯,心口又是一阵酸涩。

“师尊,徒儿......”他说到此处,顿了顿方继续道,“不明白。”

“岁月这样长久又这样凌厉,什么都能改,连徒儿当年被封口之伤都慢慢复原,为何......”

宋岚颤抖着手抚上双眼,口中似有哽咽声声。

“......为何却不能将人之碎魂回复当初?”

他像是不解,又像只是痛而又痛,指尖慢慢触过霜华冰凉的剑柄,他轻声低喃:“甲子将过,而星尘的魂魄......却从未归来。”

若是得以魂归,那灯是不会熄的。曾经阿箐那盏也是入水既灭,而如今她的已能一路亮着指引她回家的路。

可晓星尘的终究还是不能。

宋岚放这河灯放了整整五十三年,也等了整整五十三年,他看着阿箐的灯慢慢从开初的只能燃片刻到现在已能漂过溪尾,晓星尘的却仍是如最初一般。

他的魂魄或是不能、或是他不想使之复原。

“......对不起。”宋岚一路走着,手指摁上胸前,“错不在你。”

“星尘是毋需自责的,过错皆在我,何必......”他痛苦地用力闭一闭眼,“何必厌世至此。”

“若是宋岚此人令你嫌恶,就此烟消云散也并非不可......”

他本是相当意志坚定之人,只是中元之夜阴力强盛,加之又是这么许多年,宋岚难得地显出几分软弱来。他抬头又望一眼那轮明月,双唇抖了抖,想说什么却仍是咽了回去。

他手中两把剑上各自挂了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剑穗,拂雪上的那穗子的流苏却还绕了些许暗色,远远看着像是混杂的几道细线,但若是看仔细了便能发觉,那是几缕断发。

当年晓星尘在白雪观中寻到双目已渺的他时,宋岚已痛得说不出话,那句“你我此生不必再见”将两人心头都刺了个对穿,他痛,他也痛。可晓星尘仍是不愿放任他去死,他便强撑着以拂雪削下了自己鬓边的一缕碎发。

宋岚不曾再多言语什么,但剑便有如其人,断发又是永诀之意,其中坚定已不必言说。

他看不到晓星尘瞬间白得像纸的神色,可若他能知晓此一举动会叫晓星尘做出何种决定,他便是以剑自刎也不会让他还有机会做这样的补偿。

再后来晓星尘死了,他痛而又悔,于是将那缕青丝系在了拂雪之上,虽每每视之仍是心痛欲死,也好叫他记得曾经之憾。

“此去经年,又是中元,星尘......何时归。”

宋岚低语着,再次踏上他行过近甲子的世路。

而他身后远处那盏灭了的灯,突然却亮了起来。


后篇戳长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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