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双道长】长绝
前篇戳伶仃
BGM素昧平生
希望你们下手轻一点。
宋岚在山中放罢河灯，负了双剑慢慢沿着溪水走，对身后之物的变化丝毫未觉。
那盏本已灭了的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亮了，却仍是忽明忽暗不大稳妥的样子，做荷花灯的白笺狠狠抖动了几下，从那正中散出了点点微光。
盈盈点点在半空凝成个透明的人影，一袭白衣笼了柔和的光，那人满头青丝已染了霜雪，面容却很年轻，约莫不过弱冠，且唇角鼻梁勾勒出个精致的弧度，只是双眼上缠了厚厚的白绫，恰是宋岚那明月清风的挚友晓星尘。他在半空飘了一会，伸出手摸索着向宋岚的方向而去。
指尖触到霜华和拂雪时晓星尘整个人怔住了，更加急切地摩挲一番后，他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，却半点声音发不出来。
晓星尘有些茫然，依稀记得自己死时应是仍能开口的，为何如今却无法发声？
“是子琛？”
他心中涌上一个猜测，还想再探寻一番，手指却直直从宋岚胸口穿了过去。
本是不该的，他和宋岚都是死魂之体，应是能碰到才对。然而此间有些却和寻常的不大一样，虽他说不上是哪里不同，但未能碰到宋岚，他似乎并无意外。
宋岚继续走着，他便飘在后面跟，跟了好一路之后宋岚仿佛觉察了什么一般往身后看了一眼。
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。
他心底却是没来由地一阵不安，口中下意识低唤：“星尘？”
四下无声。
“......”他摇头笑一笑自己想得太多，又转身沿着山路下山，晓星尘却就在他身旁跟着，他不能言语，又触碰不到宋岚，有些急躁又有些难过，覆眼的白绫上竟渗了些鲜血。
中元将过，宋岚也要离山继续游历四方，晓星尘最初还试着叫他知道自己就在身侧，后来却完全放弃了，只一路随着他看遍天下的山山水水。
毕竟能够相依相随，已是莫大的幸运了。
也当真应了宋岚一直想的那句，一同星尘，除魔歼邪。
他知道了宋岚依然是缄默寡言，却逢乱必纠，一剑便出尽万丈霜雪，不知平了多少冤错。
他也知道了宋岚时常将霜华捧在掌心细细摩挲，深藏了眼底的落寞和痛悔。
他还知道了宋岚因凶尸之态备受争议，自己每每想要替他辩驳，却又无能为力，无可奈何。
晓星尘不知宋岚发觉那锁灵囊已成空置时，寻不到他的踪迹会是如何痛苦，更没有勇气去臆想猜测。
这日，他随着宋岚去往北域一处苦寒之地，路上却让一位僧人拦下了。
那僧人拦了宋岚后便直言他身周似有一阵极强的魂力萦绕，虽则纯粹，却也危险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非便是请他允了自己替他渡化，晓星尘紧张起来，他虽修为高深，却也抵不过佛经梵语，正犹自不安时，宋岚却拒绝了那人。
“多谢阁下好意，只是阁下应不难看出在下之真实形态，那魂跟着在下并无害处，且阁下也说他是魂力而非魂体，纵然佛家普渡众生，梵经几句却怕是会要了他性命，就此灰飞烟灭也难说，还请阁下看在他并无害人之心的份上饶他这一遭吧。”他说着又俯身行了个礼，“请高抬贵手。”
“这——”那僧人没料他竟拒绝，语气便有了三分不悦，“你这人怎如此不识好歹，既是碎魂，为何不老老实实在地府静养，非要缠着你？若说他无旁的目的，恕贫僧不信。”
宋岚没有反驳他这一句，嘴角反倒勾起个似有若无的笑来：“我倒也好奇他跟着我的目的，若真是他......”
他说到这里又顿住了，叹息着摇摇头：“罢了，大约不会是的。”
晓星尘跟在他身边，白绫下早已渺了的双目却无端渗出两行血泪来。
他极想告诉他，他的猜测向来都是对的，他心心念念的明月清风一直就在他身旁，看着他苦，看着他忍，更看着他将满心相思揉碎了一点点埋藏。
但也不过想想而已。
那僧人似乎是放弃了，施了一礼转身就走，岂料霜华突然发出铮铮之响。
他听到这声又急忙转向宋岚：“施主此剑似乎灵力十分强盛，贫僧斗胆一问，它是否曾沾染极纯极净之人的血？”
宋岚面色整个一僵，唇畔瞬间抖得厉害，他哆哆嗦嗦从唇齿间挤出个字来：“是。”
“此剑大约能指引魂力，若是跟着施主那魂想为非作歹，施主将剑抽出，他便即刻毙命。”那僧人说到这里又补充道，“以贫僧愚见，这剑已等不及了，看他这样，跟着施主那物应也不是什么善茬。”
然而霜华铮铮响动是因感应到主人的气息，又是碎过一回的命魂，这才十分不安，连宋岚暗令它回鞘也是无用，这样一动反倒引了误会。
或也可说，他确是因非善之物颤动，但那物并非晓星尘。
那僧人见他仍不肯拔剑，眉目间显出几分狰狞，突然双手一翻朝着宋岚就抓来，方才修长十指上一同生出了墨黑色的尖利指甲。
原他根本不是什么僧人，而是个厉鬼，还是一只觊觎宋岚的死魂之力的鬼。
宋岚抽了拂雪挡了几下，面上却并无半分动容。他不过区区恶鬼，又算得什么？
哪有世人之心险恶。
那鬼几下都未能得手，突然伸手在宋岚胸前放了锁灵囊的位置一挠，宋岚急忙侧身一让，躲是躲过了他这下，怎料他竟挥手打落了拂雪，又绕到宋岚身后，将那霜华忽地出了鞘。
程亮的剑光闪得恶鬼一声痛苦的嘶鸣，立刻又松了手，可他掌心已升腾起青灰色的烟雾，身上沿着手臂一路化作飞灰，终于消失在了宋岚眼前。
宋岚心中明白自己是不能碰霜华的，可那鬼临死前还握了一把霜华将它推向宋岚，他避无可避，更不忍让晓星尘的剑沾染恶魂之力，待掌心氤氲起术法的光芒，宋岚仍是将剑持于手中。
霜华剑尖同时又亮起光来，却是那恶鬼回光返照般忽又凝结成了形。他诡谲地冷笑一声，眼看着宋岚一剑而来击中他心口，霜华破空划了一道长长的剑痕。
这次他彻底灰飞烟灭，连半分也未留下。
可那一剑不单击中了他，连着措手不及的晓星尘也一同刺了个对穿。
晓星尘满脸都是错愕，他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，却没发出半点声响。一是他并不能发声，二是他突然又顿悟，不能叫宋岚知道自己这一下连着谁一同杀了。
此间缄默，和当初之痛竟如出一辙。
霜华剑的灵力太过强盛，晓星尘捂着心口，痛得整个人蜷成一团，一袭白衣在地上挨挨擦擦，他却缓缓伸出手，终于攥住了宋岚黑袍的下摆一角。
“子......子琛......”
他唇角抖了又抖，终究没能把这一声喊出口。
魂力都慢慢化作微光四散，晓星尘的意识模糊昏沉，又猛地在最后关头突然清醒了一瞬。
他本来确然是能够言语的。
是他自愿以霜华为引，将自己的声音给了宋岚。所以宋岚虽是死魂，但他不能碰到他，也并无畏惧霜华，甚而能用它杀死方才的那只恶鬼。
还有一直跟着他的晓星尘。
这一次，却终于换他为他缄默不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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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自 @一只鸭梨 姑娘的感言：
新魂埋初雪，白衣幻飞花。临邛方士在，何处觅还家？
听说由于太虐都把她的感言逼死了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