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遥

我只写我想写的。

【曦瑶】归

禁止殴打作者【。

BGM兰亭序


金光瑶醒来的时候,一眼看见了在他身边撑着手闭目休息的蓝曦臣。

他看了他一阵子,蓝曦臣其实并没有变,眉目依然是他们初见时的那样,温润如玉,风度翩翩,但是他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。

大约是他的目光定住太久,蓝曦臣慢慢睁开了眼。

四目相对的一刻,金光瑶想起来了。

蓝曦臣额间的抹额,不见了。

他动了动唇,还没想好怎么开口,倒是蓝曦臣见他醒了,猛地站起了身子。

他看他的眼神很复杂,有惊喜,有震然,但更多的竟是惶恐。

他走上前来,大概是寒室昏暗的原因,他居然接连踢到了两回桌角才走到他面前,伸手似乎想去碰一碰他,却又缩了回去。

金光瑶看他这样便坐起身来,在蓝曦臣又惶恐又期待的眼神中摆出了那种他熟悉无比的、讨人喜欢却又疏离的笑:“蓝宗主。”

金光瑶自己还浑然不觉什么,却看到蓝曦臣听到这三个字后,眸中流露出掩藏不住的痛悔之意,似乎不能相信:“阿瑶......”

他闻言一愣:“何以如此唤我?”四下看了几眼,他不解了,“这是何处?我并不记得......我曾来过这里。”

这次蓝曦臣却也怔住了,思索一番他却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:“你还记得你的名字么?”

“自然是记得的。”金光瑶讶异起来,“我叫孟瑶,我同你说过的。”

蓝曦臣的神色又变得十分复杂,紧缩了眉,似乎是难过,又似乎是释然,喃喃低语:“原来你忘了。”

“蓝宗主何出此言?”金光瑶一头雾水。

“......不,没有什么。”蓝曦臣突然笑了,“你是叫这个名字的。”

“我这是......”“上次有人来寻衅,你被他们打伤了,昏迷了许久,我在姑苏一带认识几个医术高超的好友,便将你带回了姑苏蓝氏疗伤,已经三月有余,你......终于醒了。”

蓝曦臣很快就编出了一段说辞,金光瑶听了也深信不疑,因为他确实感觉身上有重伤过的痛感,并且蓝曦臣让他出手搭救过,应当是不会害他的。

“你现在感觉如何?”做戏做到底,虽然最终都是蓝曦臣自己给他看,他依然这么问道,“是否需要我改日叫我那好友再走一趟?”

“不必,我虽还有些不能动作,但已没有大碍。”金光瑶笑了笑,“此番倒是多谢蓝宗主。”

听他这样说,蓝曦臣眉目间又耸动了一阵,却只是叹了口气:“你也救过我。”

金光瑶还是笑着,不再答话了。

 

蓝曦臣托辞有事要处理,把金光瑶留在寒室自己离开了。

他走出很长的路,唇角温润的笑慢慢隐去了。

其实哪里是昏迷三个月,又哪里来的有人寻衅?

重伤却是不假的,那日金光瑶被他一剑穿胸,只怕是连那颗心也伤透了。

可是他不记得了。他不记得他心悦他,不记得他是他二哥,蓝曦臣和他的那些过去他都忘了,蓝曦臣给他的伤痕他也忘了。

他应该庆幸还是悲哀?

问灵数载,他终于找到了他,不顾一切地把人带了回来,拼了半身修为复了他形态,又用了数年等他醒来,可现在他连喊他一句三弟都不能了。

就算金光瑶把那些都忘了,他也不能忘,更不能原谅自己。

蓝曦臣这么神情恍惚地走了好一阵,突然发觉自己身前站了个人,急忙顿住了步子。

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
“忘机?”他勉强收拾了一下神态,笑语,“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
蓝忘机盯了他一阵子,忽然向寒室走去。

“忘机!”蓝曦臣拦下了他,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
“兄长这样,觉得自己做得对?”

蓝曦臣听他这样问,明白他大约是知道了,手上动作顿了一顿。

“兄长!”蓝忘机又喊了他一声,“你向来......守礼自制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?”蓝忘机皱起眉来,“此事若是让别人知道,先不说你作为家主会如何,蓝氏会被千夫所指,你应该很清楚。”

“我清楚。”蓝曦臣颔首,“我清楚得很,可我不能不救他。”

蓝忘机听到他这话却是眸中一深:“兄长果真......将他看得这样重?”

“我知道你们大概没人愿意他活着。”蓝曦臣并不回答他这句问话,“你也是,因为当初魏婴的事......他大概也是要算在里面的。”

蓝忘机摇了摇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当年之事他已不再介怀,我也不必追究,只是兄长,你要想好了。”

“我想明白了。”蓝曦臣闭了闭目,“我本来想着,他若是怨我,那我就将他送走,此生不再见他,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,这也没什么,可他现在既然不记得了,我......”

他没有说下去,蓝忘机却明白了。

“你把他藏在寒室,倒也明智。”他欲言什么,又打住了,“也罢,你既然想好了,我不会阻拦你。”

蓝忘机说到这里转身就走,蓝曦臣却叫住了他。

“多谢。”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这么说道。

蓝忘机没有回头,这次步子再没停住。

蓝曦臣望着他的背影,微微叹了口气。

 

等他又回到寒室,却见金光瑶正坐在软塌上发愣。

蓝曦臣正要唤他,突然又想起金光瑶已什么都不记得,心念一转便改了口:“孟公子。”

他仿佛被惊了一惊,一双眼都瞪大:“蓝......蓝宗主,你回来了。”

“嗯。”蓝曦臣颔首,又笑道,“你好些了么?”

“好......好多了,多谢蓝宗主。”金光瑶不记得自己后来的名字,似乎连心性也一并变回了当初,心底想的什么,蓝曦臣几乎看得一清二楚,不由摇了摇头,“你想问什么便直说,不必这般瞻前顾后。”

“我......”金光瑶低头想了阵子,这才回道,“那我便问了,蓝宗主,我是否......是否忘了些什么事?”

蓝曦臣拢在袖中的五指瞬时收紧,他屏一屏息回问:“你是想起了什么?”

“不,没有。”金光瑶目光陡然闪烁起来,“只是你最初唤我那一声阿瑶,并不在我记忆之内,况且,我似乎......似乎对你......”

他这话方一出口神态就变得十分懊恼,蓝曦臣闻言仍是意外,心里却又松了一松,只神智还未完全回转,以致竟上前一步微微倾身,将对方一把搂进了怀里。

金光瑶下意识偏了偏头,又伸手环住他脖颈:“蓝宗主?”

蓝曦臣抱他抱得很稳,心里却抖个不停。他已记不清自己上回这样毫无芥蒂地搂着他是什么时候,可却记得去观音庙前,金光瑶沉默地不顾他的疏离,轻轻挨到他怀里。

“蓝宗主。”是那样亲昵的动作,话语又那般疏远,他似乎觉得太过不堪,便又改了口,“二哥。”

蓝曦臣不理会他。

他好像早已料到,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沉默只是很短的一瞬,他突然抬头死死盯着蓝曦臣,语气近乎恳求:“二哥,我求你信我,我当真......当真从没有想过要害你,我......”

他的声音慢慢沉下去,蓝曦臣阖了眸不去看他。

他感到金光瑶埋首于他颈间啜泣,温热的液体将领口浸湿,他终于还是不忍,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。

金光瑶却迅速直起身来,只在他睁眼的一瞬便又是那个笑得恰到好处的金宗主了。

“蓝宗主,请吧。”他又换上了那种笑意,脸上连泪痕也见不到分毫,几乎让蓝曦臣以为方才全是他自己的错觉。

伸手一探,颈间仍是湿润。

却早已冰冷。

 

“蓝宗主?”金光瑶见他晃神,又唤他一声,“蓝宗主?”

蓝曦臣仿佛失而复得般抚上他满头的青丝,再出口声调已然不稳。

“......阿瑶。”

“蓝宗主,我......”“别这样喊我。”

他握了他的肩定眸看他:“换个别的什么都好,别这样喊我。”

金光瑶愣了一愣,望进他暗沉幽深的眼中,片刻后,鬼使神差喊了一声。只这一声,几乎让蓝曦臣双手再用不上半分力气。

“二哥。”

两人陷入长久的对峙,连时间都仿佛要静止。不知过了多久,金光瑶终于忍不住微微偏了偏头,却被蓝曦臣一把捏住了下巴。

他有些吃痛地蹙了蹙眉,想要开口说些什么。

那些话没说出口。

蓝曦臣低下头,不容置喙地吻了他。

金光瑶没推开,倒反手一扯他衣领将人扯了去。

这一跌十分顺理成章。

之后的事就更顺理成章了。

 

“你不想同我解释些什么?”

蓝曦臣从身后搂着他的腰,听闻他这一言,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。

该怎么答?他唤他一声二哥,他没反驳他,那些沉默几近认可,他认了,又同他做了这种事,能如何解释?

“二哥。”金光瑶听不到他答话,便自顾自说了下去,“我是否......是本不该存在的?”

“......何出此言。”

“我待在这里,除了二哥,我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人,四周总是很安静,连一点脚步声也没有,二哥,你是宗主。”

他的语气很平稳,没有丝毫的失措,像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:“若不是我本不存在,那便是我做下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,以至二哥不敢让人知道我的存在,生怕......生怕让蓝氏落人口舌。”

“二哥,若是实在......你不必袒护我,我......”“阿瑶。”

蓝曦臣搂紧他,打断了他的话。

“你不要多想,我做事有分寸。”

“可......”“忧思伤神,你还是好好休息为好。”

金光瑶听出他极力掩饰的逃避,却再不点破:“既然二哥这么说,我便不想了。”

午后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恰到好处的三分,温暖而安详,蓝曦臣抱着他,很快就听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。

“阿瑶?”他试探着唤了一声,“你醒着么?”

金光瑶没有答话,像是真的睡着了。

他唇畔抖了抖,终于自嘲般轻声一笑。

“还真是够有分寸的。”

多年前蓝忘机同他说,想带一个人回姑苏,带回去藏起来,他尚不能将那种心思体察个十成十,而今倒是感同身受,只他带回来的那人早已忘却前尘,记不得那些作为金光瑶的曾经了。

也许他从来都不想当金光瑶,他还只是孟瑶的时候是那般纯粹而干净,大约也算他为数不多的几点珍惜。

然而若真能说便好了,现在的金光瑶口口声声喊着他二哥,却总撇不掉他作为孟瑶的那点滴疏离,模糊记得对他的那些情意却不知情之何起,更不记得那些往昔,不记得他手把手教他弦乐,不记得他偷藏起却仍被发现的一纸海誓山盟。

可他不能说。

“我是真想什么都告诉你。”他苦笑一声,“然而我又如何敢告诉你。”

现下的安和都像是偷来的一样,若是有朝一日金光瑶真的想起全部,只怕是恨都要恨死他了。

他不怕他离他而去,却畏惧他心存怨恨。

 

然而终究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。

“聂宗主到我蓝氏,不知有何贵干?”

“二哥此言差矣。”聂怀桑摇一摇折扇,笑得温和无害,眉目间却再没半分浑浑噩噩一问三不知的神色,“我是为了什么来的,二哥应是一清二楚。”

“二哥将三哥看得真是重啊。”他似是无意般又道出一言,“这声聂宗主,怕也叫得不是那么出自肺腑吧。”

“斯人已去,该还的也还了,何必旧事重提?”蓝曦臣神色不动,笑意仍是温然和煦。

“不是我想重提旧事,我来只是提醒蓝宗主一句。”

他轻轻抚过腰间佩刀,语调终于冷了下去:“身为一门之主,做事要有分寸。”

“不劳聂宗主挂心。”

遂不欢而散。

蓝曦臣心道,自己的担忧终究应验了。他早知此事瞒不住聂怀桑,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,快到他还来不及将一切安排妥帖,聂怀桑就找上门来了。

他来得令人措手不及,甚至两人就站在寒室几尺之外说了这番话,好在没有直直闯进去,聂怀桑大约也不想那么快撕破脸,给他留了警告却也留了三分余地。


然而蓝曦臣转过身去,竟正看到金光瑶就站在寒室门前。

他不知方才谈话金光瑶听到了多少,额上几乎要淌下冷汗,却还强自镇定:“阿瑶?你怎出来了。”

金光瑶扶着门框,笑意温软:“屋里闷,想出来走走。”

他行至蓝曦臣身前,又笑语一句。

“二哥。”

这一声刚出口,蓝曦臣就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。

那声二哥喊得十分平稳,不是他失忆时的疏离,也不是他前生最后的恳切,更不是观音庙里生生泣血的诘问,却叫蓝曦臣心都凉了。

“你想起来了?”他脑海一片空白,下意识回问。

“没有,是二哥告诉我的。”

蓝曦臣一愣,马上反应过来:“你......你不是当真睡着了,方才也全都......”“是啊。”

金光瑶点一点头:“是啊,二哥,若不是阿瑶自己听到了,你要瞒到几时?”

“......瞒到几时?”蓝曦臣垂头苦笑一声,“阿瑶,你明知的。”

“二哥说得是。”

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。

“你全都知道了,不差分毫?”蓝曦臣似乎不死心,又再问他一回。

“本就没忘的事,再记起还能不全整么?”金光瑶摇摇头,“二哥,你真是天真得很。”

蓝曦臣无法承受一般背过身不去看他:“你如今得知一切,自然是不能再......”

他顿一顿,又道:“你想去哪里,我......都会依你。”

“去哪里?”金光瑶嗤地一笑,“二哥是糊涂了么,阿瑶这种罪人,去哪里都是不得好死,阿瑶有多怕死,二哥不知道?阿瑶为了不死能杀多少人,二哥不知道?”

“阿瑶!”蓝曦臣猛地回过身来,“不要这样说自己。”

“不这样说又能如何呢?”金光瑶叹口气,“二哥,你又心软了,怀桑说得没错,一门之主,做事要有分寸,二哥的分寸都丢到哪里去了?你就应该把我交出来,交到聂怀桑手里,交到天下人面前,然后亲手杀了我,或者看着我被杀,这才是你该做的。”

“阿瑶,你明知......”“你做得到。”

金光瑶知道他想说什么,打断了他又笑道:“上回在观音庙,二哥不是做得很好么?”

“蓝曦臣,你总是这样,对谁都好,对谁都那么温柔,明明这么绝情还要装得十分深情。”

他这话说得断断续续,那声蓝曦臣几乎要带上哽咽,却仍是倔强地抬头去看他。

正好便看清他额前再无那抹白色的抹额。

他终于支撑不住泪流满面:“二哥此时,应当与嫂嫂十分美满,还是......还是放过我吧。”

金光瑶没去理会蓝曦臣是什么神情,兀自恍惚着转身回了房。

案上置了一把琴,数日前他曾问起,为何弦上会有艳红的血色,蓝曦臣没有回答他。

现在倒是一清二楚了。

他伸手拨了拨琴,用力捏住了那根染了鲜血的琴弦,捂着口无声地哭了。

如果可以,他当然不想死。他从来就是个怕死怕得不行的人,上辈子为了自己不死更是拉了多少人垫背,可如今他仍是怕死,却是因他想同蓝曦臣长长久久,那纸被蓝曦臣藏起来的山盟海誓,又何尝不是他此生所愿。

可他能不死吗?

聂怀桑不会放过他,大约连带着也不会放过兰陵金氏,甚至也许连姑苏蓝氏也会被牵扯进去。千夫所指那是何等的痛苦,他不想再试一次,更不能让蓝曦臣也去试一次。

何况那蓝氏抹额是如何重要的物什,蓝曦臣的却不知所踪,他从来只字未提,可已是十分显然了。

既然他有佳人美满,自己还有什么必要活下去。

泪水滑过下颌,落在琴上,扣出声声清音。

须臾后,一声更高的琴音骤然响起。

再之后,便再无声响。

蓝曦臣终于醒过神来冲进屋内,正见金光瑶伏在琴上,五指间缠了那根琴弦,颈间指尖还有鲜血滴落。

“......阿瑶!”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,却被无力支撑的金光瑶带着坐到了地上。金光瑶气息将绝,仍是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。

“二哥当年同我念过,弦上说相思,当时明月在,曾......曾......”

“弦上说相思,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”蓝曦臣浑身都在抖,连声音都抖得不行,“阿瑶,别说了。”

“二哥,我......”金光瑶虚弱地咳出几口血,含着泪又笑了,“我好像有点后悔了。”

“后悔什么?”蓝曦臣抬手拭去他唇边的血,问道。

“我有点后悔喜欢你了......二哥,要是我不喜欢你,就该看着你为我隐瞒真相,说我已经死去多年,而我也不用再死了。二哥,你说是不是?”

“......”

“可我终究......还是喜欢你的。”金光瑶慢慢闭上眼,像是累极了,最后几个字咬得含混不清,“二哥,这就是命。”

他视线都已模糊,还是勉力抬手,似乎想像当年那样去碰他额前的抹额。

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,被蓝曦臣一把握住了。

“阿瑶。”蓝曦臣终于明白他方才那句美满说的是什么意思,不由哽咽出声,“傻阿瑶,二哥怎会将抹额给旁人,那抹额......”

多年前自观音庙归来的一个雨夜,他将那抹额系在了一人的衣冠冢。

他有许多机会解释,却都阴差阳错地错过。

而今那人,是再也不能知道了。

 

弦上说相思,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

故人未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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