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二哥想尽办法让阿瑶活下来的脑洞。
请务必看到最后呢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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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极普通的囚犯,关在云深不知处最平常的一座地牢。
地下淌过绵延不息的冰泉,日复一日磨灭他所剩无几的修为。
他知道,一再待在此处,不出几年,他就会变成没有修行的凡人,任人宰割。
现在倒也没太大差别。
所以他拼了命地想离开,但从未成功过。
“眼睛都瞎了,手脚也废了,还惦记着出去呢!”
每次被抓回来,他都听见近乎一样的讥讽。
而他永远只是沉默。
不是不想反驳。
是他又瞎又哑,早已什么也说不出。
可能很早很早之前,他还没残废。
在破碎得拼不成片段的记忆里,他依稀能看到,自己坐在高台上,望着人山人海,举杯大声说着什么。
记不住那些人说的话,也记不住身边是谁,他却记得目下众人一模一样谄媚的面容,和自己愉悦又澎湃的心情。
似乎有人,极温柔地在他耳边轻唤。
“阿瑶。”
他说:“阿瑶。”
叫了很多次。
是在不同的地方,模糊的记忆中,这声呼唤出现在他偶然想起的每一处,凌空的高台,繁华的街市,以及带有暖香的房间。
大抵是阿娘——除了阿娘,谁会这样温柔地喊他呢。
他不过是一介恶人,人人喊打,谁也看不起罢了。
那些地牢之外,各种不同的声音。
“是妓女的儿子呀。”
终于,他这一次险些逃出生天,在最后关头才被抓回来,轮值的人恼羞成怒,在赶来相助的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取笑中执起行刑的鞭子,重重打在他身上。
他很疼,疼得想喊想哭,却倔强地不发出半点声音,从前很多次他痛得呜咽,都会听到嘲讽。
“瞧瞧这野兽一样的叫唤,啧啧。”
“哈,还好是哑了,妓女的儿子,讨饶的时候,不知道会说出什么呢。”
如此种种,他已经烦透。
这次,兴许是动了肝火,鞭子没了数,抽得他意识都要模糊。
是快死了吗,他想。
这个字刚刚浮上心头,他听见冷冷一声喝令。
“住手。”
而后是急促的脚步声,一双手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接住,由着他靠在墙边,窸窸窣窣地摸了药粉往他身上撒:“过分了啊,这是泄愤,谁教了你们可以这样,再怎么十恶不赦的罪过......”“魏婴。”
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慎言。”
这毛手毛脚地救了他一命的人,叫魏婴。
他默默记住。
同时,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腕,探取他的脉搏。
手是如此的骨节分明,指尖微凉,指腹却是温暖的,手型和皮肤的触感,都像极了他无数次想起的一块破碎记忆中,在他入狱后轻柔地抚过面颊的那只手。
有个人曾用极担忧的语气与他说话,在他从云端跌入尘泥,依然不离不弃,企图开解他,陪他挨过漫长的牢狱时光——那个人,当他不再失去新获取的记忆后,就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就是这只手。
他心底久违地生了希冀,反手握住它,嘴里发出模糊而急切的声音。
面前之人却快速躲开了,几乎没有细想。
“嗯?”包扎着伤口的人停了停动作,“怎么?”
他愈发着急,只是苦于无法开口,手脚激动地比划,吓得这位姓魏的公子手忙脚乱按住他:“我的天,你经脉损毁的旧伤都没好,又挨这么多鞭子,你可别乱动了!”
他不理,剧烈地挣扎着,想要拉住那只记忆里给予他最后一点温暖的手。
手的主人在此时开口,嗓音依然清冷得毫无感情。
“......退下,莫动。”
他心口一酸,安分下来,喏喏点了点头。
来人最后还是没有同他多说什么,将他身上的伤处理完,就像来时那样,没什么声响地告辞离开。
牢门锁上,微微漏进一点断续的语句。
“找几个医术出众的弟子,早晚各用一次药,让他躺着静养,不要为难他......”
这是那个有点啰嗦但是心很好的魏公子,他在心里揣度。
交代了一通,那人话头一转,似乎是问了同伴一句什么。
问题他并没有听清,可对于清冷的那个声音,他分外上心,屏住呼吸等待着回答。
“他将我当成了......”
话的尾音被碾碎在风里。
他终于彻底成了一个废人,动弹不得,再也不用担心会越狱。
也再也没有人来看望他,只有那些嘲笑过他的人,每天用一碗汤药吊着他的命。
“喝吧,喝吧。”那些人啧啧地故作叹息,“好死不如赖活着啊。”
他时常想拒绝,想偷偷把药吐了,就这么死了了事。
可他忘不了那只手。
那极其轻柔的安慰,是他仅剩的一点光,穿透永远被褫夺了光明的双眼,将他的心火点亮。
他还是想见他。
抱着这样的一点执念,他咽下苦得发酸的药,耐心地等着伤口康复。
他有把握,再闹一出,这些早就伺候他不耐烦的正道之人还会再罚,而那个时候,他等的人一定会出现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他从来不曾断了希望,也始终拥有足够的耐性。
没想到,伤还没恢复到一半,那个人就来了。
随之而来的,是一阵悠远空灵的琴声。
他在这乐声里平定了思绪,陷入沉睡。
再醒来时睁开眼,一道真正的光映入眼帘。
他看得见了。
而那个救他时挣开他,现在又治好了他的人,也一并被他看得清楚。
随之而来的,是茫然的失望。
他很确信,这不是他等的人。
“你是谁。”他开了口,声音有些不熟练的嘶哑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。”
来人将琴收起,正准备直接离去,听闻此言,停住了脚步。
“你可离开。”
“等等!”
他叫住了他:“你不回答,也许有苦衷,但至少,我能知道我是谁。”
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:“金光瑶。”
说着,又略有些犹豫地补充:“玉令在你手中,你可通行无阻,蓝氏修为,泉水对其无用,是去是留,你可自行决定。”
这话显然不是他本来决定告诉他的,所以有些断续的生硬,而在说完这些,他抬步而去,再没有回头。
他也没有去追,或是多说什么,手指在被褥上摩挲,口中念叨着:“金光瑶......”
是了,他就叫金光瑶。
那声温柔的阿瑶,正是在叫他。
名字是最初与最末的牵绊,于一个人而言是,对他亦然。
他被迫忘却了曾经,包括他真正的名姓,而被他从前完全割舍的那些,在这一刻却争先恐后地翻涌而来,丝毫不管他是如何的措手不及。
那一声声满含柔情的“阿瑶”,并非出自阿娘之口,而是他名义上的二哥,实际上的道侣。
蓝曦臣。
赐予他温柔挚爱,又与他恩断义绝,弃他于不顾的泽芜君,心口之上一道疤,正是拜他所赠。
将他带回云深不知处,发落至此,若非蓝忘机与魏无羡,他早就又瞎又哑地死去了——二哥,究竟是如何地憎恨他,厌恶他?
金光瑶近乎扭曲了面容,两步跨出门外,拽住守门的弟子:“带我去寒室。”
对方闻言讶异而骇然:“寒室早已成禁地,你去那作甚,犯了家规,又是两道戒鞭。”
他表情瞬间茫然:“禁地?为何?那泽芜君......又在何处?”
那人的神色比他更加不解,碍于眼前之人已不是人人可欺的囚犯,少不得耐下性子,老实回答:“数年前就薨逝了,你这一身修行还是他留下的呢。”
金光瑶的茫然很快变成震惊:“数年?哪一......”
话未出口,他突然便知道,已经不必再问。
为何?
因他陷入浑噩的岁月之前,每一日都是能见到他的——最后一天,就是他弄瞎了他的眼,药哑了他的嗓子,废了他手脚,不许他出牢门半步。
“阿瑶。”他的声音依然温柔,却万分悲伤,“我不想,真的不想,你再忍一忍,我不害你,更不让你死。你信我。”
他身上痛得锥心,眼前一片模糊,但还是极力看着他,狠狠地看着他。
“滚。”
他只用这一个字,表达他的失望和怨恨。
可即便这样,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,希望自己是错怪了他。
蓝曦臣对他做下最残忍的事,抱着他的时候,依然是如曾经一般的温柔,只是在那时候的他心里,这些温柔都只是愧疚和不忍。
最初便是不忍的,对他的身世,对他的遭遇,对他的不受重视,难道兜兜转转,还是绕了回去?
他不信,也不想信。
蓝曦臣以为他已经被洗去了记忆,陷入昏迷,在那最后一面的最后一刻,在他耳边说过两句话。
金光瑶努力想,却怎么也想不起。
走到地牢的出口,他就被一个人拦住了。
魏无羡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狗尾巴草,就这么拽住了他。
“有事?”
“没事。”对方挑挑眉,“其实云深不知处待久了,也觉得挺好的对吧。”
金光瑶冷笑一声:“那你上地牢里住几年试试。”
“不,是真挺好的,这地牢也不错。”魏无羡摸了摸鼻子,吐出嘴里的草,正了正神色,“如果可以,你就别上外面去了,知道吧?”
他微微皱眉:“把话说清楚。”
“我言尽于此了。”魏无羡的语气有些沉,拍了拍衣服上的灰,转身离开,“别让大哥的心思白费。”
这句话,却像一颗石子,猝不及防落入他心里。
他没有再去拦他问个明白。
“阿瑶。”
蓝曦臣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,突然又自然地浮现在他脑中:“别让我的心思白费,记得好好活着啊。”
不可偷生,不得好死,堕入畜生道,永无超生之日。
这是他被拦在观音庙里,断了手腕中了剧毒,心口遭受重重一击,被押回云深不知处时,聂怀桑读出的判词。
非要准确点,是蓝曦臣把他抢回了云深不知处。
那时他心如死灰,再不求什么——连二哥也如此轻贱他,亲自关押,想必是要将他亲手处置。
神思恍惚间,也没听清他二人说的话。
现在,却想起来了。
“聂宗主,是非要他的命?”
“是。”
“连魂魄也不肯放过?”
“是,金光瑶,必须死。”
“若我要留他,你待如何。”
“你留不住,泽芜君,你非要留他,可谁都知道,我哥哥......他一命偿一命......”
“他欠你哥哥的命,我来想办法偿。”
“哦?”聂怀桑的尾音微微上扬,“你这样做,是逼着我,想以蓝氏作赔?”
“不。”
蓝曦臣微微一笑。
“我一人之力。”
那时候,蓝曦臣将他的记忆洗去,最后留给他的话,是让他好好活着。
这一身修为,治好了他的残疾,也换掉了他的皮相,此时的他,已不能算是金光瑶。
聪明一世,他怎就这么蠢,忘掉从前的时候,他的手腕已经完好如初,若二哥真的绝情,岂会在意他的一只手?
无怪乎蓝忘机不想搭理,连最好不要踏出云深不知处的话,也不肯交代。
“蓝氏修为啊......”
金光瑶闭目叹息。
这地牢下的泉水,确实是为了剥去这牢里囚犯的修行,可是更早之前,这是云深不知处最为倚仗的防御手段。
现下,这水不能伤他,却能护他。左右也是要将修为给了他,那么,自然是将他关在这里最为稳妥。
聂怀桑不能奈他何,从一开始,这冰泉就是为了护住他周全。
“二哥,你用心良苦啊。”金光瑶苦笑,“可你已死了,我替你活着,又有何意义?”
春风拂过面颊时,他终于想起了那句被他遗忘的,蓝曦臣所有的苦衷。
“非死不可。”他抱着他,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而沉静,“阿瑶,我死,你活。”
这句话,终将成为他往后余生里的心魔。
可这心魔是如此的温暖,让他舍不得再次忘却。
金光瑶想,他的眼睛治好了,但他的眼前再也不会有光。
他的光葬在数年前的春风里。
FIN
这篇是为了治愈我亲友被《当时错》种下的心理阴影。
以上这句是假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