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遥

我只写我想写的。

【双道长】咫尺相思

BGM黄泉月


阿箐觉得近日的晓星尘非常不对劲。

其实他再怎么不对劲也该是看不出来的,因为他总是那么温和含笑,对所有人都那么好,好得万分疏离,只是阿箐向来总比旁人聪颖些,又一直跟着他,看出些什么也不奇怪了。

这些天晓星尘没有出去夜猎,外面的雪落了厚厚一层,枝头都挂了薄霜,他却还总想到屋外去,阿箐念他眼盲,且眼伤未愈,撒娇卖痴地不准他出去。左右是好意,晓星尘便领了,只是在屋内也不肯老实坐着,还执意把窗开了。

阿箐觉得他很反常就是在此处了,往日的晓星尘是断不会这般任性的。她在心里嘀咕一阵,又听闻薛洋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。

“你哼什么哼,作死啊,没见道长心情不好吗?”她没好气地说了一通,薛洋竟没和她吵,撂下一句“小丫头片子懂什么”就炫耀一样走到屋外去了。

阿箐气得直跺脚:“道长!你看他!”

结果转过身去却吓了一跳。

晓星尘挨在窗边,把手摸索着探出窗外去,也不知多久了,掌心竟都积了一层雪,冻得苍白失色,他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并不收回来,还兀自对着外边发着愣。

阿箐心里又惊又急,晓星尘那身剑法功夫都在手上,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办,只她还记着自己看不见,便摸摸索索走了过去,手装模作样地去碰他,沿着手臂往下摩挲,口里还似讶异一般道:“道长,你做什么呢,呀!你的手怎么这样冷?”

晓星尘仿佛才回过神来,急忙把手抽了走在衣摆上蹭了蹭:“没什么,只是我一直很喜欢雪,现在又看不见,便只好这样碰一碰。”

“咦?道长原来喜欢雪吗?”阿箐使劲眨巴两下眼睛,“我觉得雪又冷又湿,下雪了还不能出去玩,道长怎么喜欢它呢!”

晓星尘却是突然沉默了下来。

“道长?道长?”阿箐又伸手去摸他的袖子,“道长你还在吗?”

她喊了许久,终于又听到晓星尘开了口。

“......是啊。”

他不接她的话,只苦笑一声。

“我怎么就喜欢了他呢?”

 

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,彼时晓星尘还不是明月清风,只是抱山散人座下又一个不听话跑下山的弟子,少年意气正盛,也想着做一番抱负,或许能叫师傅改了那门规也说不定,到时候师弟师妹们就不必总是拘在山上了,也能像他这样看一看山下的人世百态。

他师出名门,就算做事再沉得住气也难免自负了些许,因而有一次他追着妖物就进了妖洞深处,不知不觉竟中了计。

晓星尘持着霜华抵挡了一阵,却仍找不到法子脱身,懊恼之余他咬咬牙,心想不行就拼了,手里划了个复杂的剑诀往那妖物内丹处刺去,较弱的心口处却正好失了抵御。

妖物嘶吼着伸爪朝他肩头一抓,他连忙收招回防,可还是被打得连连后退,足跟抵到石壁的一刻,眼前突然掠过一道剑光。

晓星尘虽然此时狼狈,但也把那妖磨得只能回光返照地这么挠几下了,这一剑而来又打得它那般措手不及,且还是照准了它内丹而去,一阵红光猛地炸裂开后,它连哼也没哼出一声便化作了一片飞灰。

来人一身黑色道袍,方才一番动作头上的道冠连乱也没乱一分,只利落地把剑收了,并不搭理他转身就走,晓星尘急忙叫住他:“兄台留步!”

那人便停住步子看他,毫无表情的一张脸上端得是清高孤傲,却仍耐着性子等他的下文。

晓星尘其实受了好些内伤,只是一直撑着不曾表现出来,喊完这一声就忍不住咳了好几声,正想继续说些什么,却被那人一把扣了手,顺着他的力道就坐在了地上。

对方握了他脉门给他输了好些功力,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。

晓星尘有些倦了,只强撑着继续道:“在下是揭了易坤门的侠义榜来此处驱逐那恶妖,承蒙兄台搭救才没有命丧于此,不知可否请教兄台名姓,我会一同告知门主,此功应记在兄台头上。”

在他身后那人依然沉默着,过了阵子他将手收回去起身就走,晓星尘急忙又喊了他一声:“兄台!”

他顿住步子并不回头:“你不必谢我,我救你是因为你不该死。”

晓星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一头雾水。

 

这事被他记在了心里,除了几分被人搭救的感激,更多的其实是不平,那妖物彼时往他身上抓了那几下,尖利的爪子还未收回,那人却并不畏惧将它一招毙命,比他下意识的回身抵挡不知好了多少。

其实若他没有犹豫,那一剑早该要了那妖的性命了。

可巧得很,他很快又在一次夜猎中再次见到了他,只是那次狼狈的却成了对方。

他让几个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子弟拦住了,非说他偷了他们的法宝,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知道是他夜猎时太过突出遭人妒恨了,晓星尘见此急忙上前,对方手都已放在了剑上,他却一番说辞连哄骗带威胁地把人劝走了。

那人似乎看不过他这样,哼了一声转身就走,晓星尘怕他误会急忙追上去解释:“兄台,我并不是畏惧他们,只是你以少敌多,便是赢了也不轻松,况且对方再不济也是一派,就算不能寻你报仇也总能让你不好过,如此才是烦不胜烦,且他们大约也只是贪功,我也未曾听闻有谁仗着人多欺凌旁人这回事,虽有错却未必非要打起来,因而才劝退了他们,若是个欺负人欺负惯了的,不必兄台你说我也会出手去管。”

他说了这许多,对方仍是半句话没有,他正暗自思虑是否措辞有何处不当,那人却直直扔了一句过来:“阁下尊姓大名?”

他愣了一愣,忙笑语:“在下抱山散人门下弟子晓星尘。”

那人仍不停下步子,面色似乎和缓了些许:“白雪观,宋岚宋子琛。”

晓星尘闻言,终于舒了口气:“宋道长,我记下了。”

 

之后他们便常常一起夜猎,开始是晓星尘主动跟着的,宋岚没有提起,却也并不反对。

若说开头他只是记下了他救他的那一剑,大概几次夜猎后他才真的钦佩了宋岚此人。他的剑术道法已经非常卓越,可看着宋岚的剑却还是很有些参不透的感觉。

他便常常找宋岚切磋剑技,几回之后虽是各有输赢,但他赢也赢得不痛快,又一次让宋岚把剑直直架到了胸前他终于摇摇头道:“子琛果真于剑道卓绝,我认输了。”

宋岚收了剑,回了一句“承让”,又同他说:“你的剑还是太慢了。”

“慢?”晓星尘有些惊愕,“可师傅总说我已是剑使得最快的了。”

“不,不是你手里的剑。”宋岚一本正经地看着他,“是你心中有豫,总想着下一招该怎么出手,门主从前总让我们拿剑去削木桩,木桩是死的,也不会反抗,削多了便能剑随心走,顾虑少了,剑也就快了。”

“这......”晓星尘瞪大了眼,“我却是闻所未闻。”

宋岚瞥了他一眼,竟笑了笑:“你自然闻所未闻,不然我观心法让你学去了,我还有什么用?”

晓星尘也给他逗笑了,但语气仍是十分匪夷所思:“子琛原也是会说笑话的。”

他摇摇头,微微翘起的嘴角又收了回去,晓星尘却看得愣了一愣。

 

晓星尘一身侠情正义,之后也惹了不少人,只是他从没怕过,左右都能自己摆平,他摆不平的宋岚也默默替他摆平了,便更无所顾忌了起来,做事只论理而不看人情。

这样过了许久,终于出了事。

他惹上了薛洋。

若只是薛洋倒也没什么,不过一个连根基都不算很稳的修者,他一把霜华就能叫他退避三舍,可薛洋身后有整个兰陵金氏撑腰,宗主金光善更是一力保之,明明常家灭门一案证据确凿,他竟拿他无可奈何。

但常氏满门惨死,晓星尘如何能善罢甘休,紧咬着不放咄咄逼人,可惜也只让薛洋落了个阶下囚的下场,还收了他一句含了恨的“咱们走着瞧”。

晓星尘不怕他,更不觉得他真能如何,所以后来收到白雪观被屠的消息时,向来冷静清明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不可能。

薛洋是什么人,宋岚是什么人,薛洋屠了宋岚的门,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!他不停地这样劝说自己,急急惶惶就朝白雪观而去,连传送符也忘了用,凭着一身功力跑上山去,脚下还给绊倒了好几回。

等他亲眼看到宋岚跪在一片血泊之中时,只觉眼前一黑,终于再不能欺骗自己。

鲜血不断从宋岚双眼中潺潺流下,拂雪被他有气无力地攥在掌心支在一边,似乎听到有人前来,他又撑着一口气把它拔了起来,摸索着朝晓星尘的方向刺去。

那一剑要避开实在是太容易了,晓星尘却连霜华也没抽出来,任它划破了袖口当啷一声落了地,这才扑上前去一把将宋岚扶住:“子琛,是......我。”

宋岚双目淌血,唇角抿得紧紧的,并不说话,也不肯看向他。

“子琛,我......”

晓星尘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。他心里是清楚的,宋岚这是被谁害了,又是被谁拖累,没人比他更明白。

“我不会让他再逃了,子琛,我......我会叫他——”“晓星尘。”

他几句苍白的辩驳被宋岚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轻唤打断。

宋岚似乎痛得很,又似乎是气得狠了,伸手一把推开了他,一字一顿道:“晓星尘,你我此生,不必再见了。”

晓星尘脑中嗡地一声炸了开来,他失声喊出口:“不,子琛,你听我说——子琛!子琛!”

宋岚却是慢慢倒了下去。

晓星尘六神无主地抱住了他,喃喃低语:“怎么办,我该怎么办?”

“对,对......”他一把握住了宋岚的手,几乎是哀求着道,“子琛,你别......我,我把我的眼睛给你,我带你去找我师傅,她......她会有办法的!”

可宋岚已经陷入昏迷,如何能回答他。

晓星尘突然觉得害怕,若是宋岚真的就此瞎了,若是宋岚再也不肯见他......

这个设想只是点滴就让他满心都冷透了,怕得浑身一个哆嗦。

他背着宋岚跌跌撞撞地回山时,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,山风往面上扑得凉飕飕的,他伸手便接了一捧冰凉。

抬头望去,仍是晴空万里。

那是他此生第一次、却也是最后一次明白流泪是什么感觉。

也是那时开始,他此去经年后一直将相思刻骨尝个透彻。

 

可宋岚一直都如那枝头凌霜一般可望而不可及,晓星尘头一回看清了自己那些缱绻心思,又深深痛悔只觉对不住他,剜了眼后便逃了。

这一避就避到了现在。

阿箐还在身边吵吵嚷嚷地说一点都不喜欢下雪,他拿她没办法,只能连连苦笑,手在袖子里慢慢攥得死紧。

这许多年了,若是宋岚原谅了他,怎么也该找到了,难道......他真就不肯原谅他了?

这个想法和当年如出一辙,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间剧痛,几乎不能承受,他盼着他来找他,又畏惧着见他,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。

 

其实,只是这样便也很好。

若是早知之后他会死在他剑下,他倒真是宁愿他别来找他了,可惜命盘轮转间,这所有的假如都只是假如了。

 

向来如此,我身咫尺,我心天涯,相思寸寸,终究是不得那一声应答。

那便将我囚禁在人世边缘,当真再不要见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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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自 @一只鸭梨 姑娘的感言:

此书久已阅毕,然终不能释怀者亦久矣。恰逢今日,附丽良辰。聊以信笔,为君一书。
余窃想君初出时,束素衣,负霜华,恍如明月皎皎而出苍茫云海。况与挚友偕行,芝兰并立,珠玉交辉。此景可谓佳矣,惜余终不得见。
噫!奚知世事多艰,前路多苦。蕞尔小人所以无恙者,君所以无由抒清白者,世家之势赫矣。此诚非一日之功,奈何。
故余所见者,血污淋漓于空室,参商不见于深山。已知过刚者易折,矫矫者易摧。
屈子云:虽九死其犹未悔,君诚如是。然何其愚也!争知所遇乃豺狼成性,包藏祸心。呜呼!至于义城一夜,则明月染血在前,霜雪染尘于后。挚友殒身剑下,己身所求不存。遂令珠沉玉碎,清风止息。余实无言。
愿君幽魂一缕,听余楚些:世路渺远,终有见期。星辰千载,昭昭长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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