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遥

我只写我想写的。

【江南客24h】光阴

【07:00】云遥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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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

 

我名蓝衿,字云舒,是姑苏蓝氏第二百零六任家主。

与大多数有些不同,我并非是在上任宗主薨逝后接管蓝氏。

我的父亲泽芜君,仍在人间。

他年纪很大了,虽明面上看不出来,但家中上下无人不知晓,过了今年秋,他就要满八十岁。

八十还是墨发满头,这在常人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,有时我看着他,也会觉得恍惚。

在我盯着他出神时,他总是温柔地冲我笑笑:“云舒,过来。”

他待我极好,对母亲亦然,二十余年从未改变,又亲自教导我,因而外头的某些传闻,我并不相信。

父亲对我没有保留,朔月和裂冰都不对我设防,对母亲也是如此,在我很小的时候,我经常抓在手里玩。

只是母亲从来不越矩,父亲的东西,她碰也不碰一下。

我常常觉得不解,父亲对我们温柔,又如此疼爱我,为什么母亲对他,却只有相敬如宾的冷淡。

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些年,从懂事起就在想。

 

不过,即便如此,关于他,也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。

年幼时我与父母一起住在寒室,近几年我才搬了出去,寒室的所有我都清清楚楚,除了书房里的一间暗格,是父亲不允许我们动的。

孩童心性,越是不准就越好奇,我虽然是大多数人眼中的乖孩子,也难免有顽皮的时候。

于是某日,我便趁着父亲被人叫走,将暗格打开了。

可惜我还没看清里面的东西,母亲就急匆匆地赶来将我抱走,父亲紧随她其后,眉目间甚少地失了笑意。

“泽芜君,对不住。”母亲抱着我行礼,“是妾身没有管住阿衿。”

父亲看着我们,许久没有说话。

 

“......罢了,孩子而已。”

他最后冷淡地撂下这句话,转身离开了。

但很快他就像往常一样温柔,以至于这点冷漠被年幼的我抛之脑后,没多久就忘记。

我记住的,只是那暗格里,似乎有一架琴,和一柄长剑。

 

2、

 

父亲传任于我的时候,蓝老先生发了很大的脾气。

他二人站在一处时,我总是忍不住感叹,明明是叔侄,瞧着却像爷孙。

我想,父亲应是没什么心事,也从不觉得烦恼的,所以才能显得如此年轻。

他这辈子事事顺遂,除了射日之征前家中破落几乎灭门,大抵没经历过什么苦楚。

我羡慕他,也以他为例,想要活成他的样子,将蓝氏治理得妥帖。

可是蓝老先生总是对他颇有微词。

父亲卸任的时候,我虽觉得仓促,却并不奇怪,他瞧着年轻,但也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,劳碌半生,应该好好休息。

蓝老先生在屋内发火,父亲令我在屋外等候,他一个人待在里面倾听。

隔着厚厚的门板,我听得并不清晰,隐约听到一句压抑的怒喝:“你还要念着他多少年!现在,连家主也不做了吗?!”

弟子们低着头匆匆路过,不敢多听哪怕一小会儿,四下分外安静,我没忍住好奇心,屏住了呼吸仔细分辨。

“我做这个宗主,已经五十年,自问没有出过错,此时传给云舒,于情于理都不会有人质疑,叔父放心。”

这是我将断续的字句片段拼凑出来大致的意思。

这更让我不解,父亲的风评向来都是有目共睹的好,蓝老先生......究竟生气什么,不满什么呢。

我带着疑问,就这样接过了扛起蓝氏满门的重担。

 

其实我很清楚,下一任家主本不应该是我。

父亲的大徒弟蓝景仪师兄修为高深,品德出众,又是嫡系,本来,十有八九会是他。

可惜他为了救一位女童被妖邪取了性命,死的时候才不过二十岁而已。而含光君的大徒弟蓝思追师兄被人指证是温家“余孽”,也没了名正言顺的理由。

好在他并不在意,这大概是蓝家我们这一辈儿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。

也就是那个时候,父亲认识了母亲,并有了我。

他对我温柔,同时也严厉,我知道,他为两位师兄觉得可惜。

我喜欢这种温柔的严格,因为我也不想成为那个世人口中的那个,“可惜只能是他了”。

我要做什么就要做到最好。

偶然被父亲知道这样心思的时候,我以为他会不满,毕竟蓝家人都不爱争,我也太争强好胜了点儿。

没想他只是微微惊讶,而后更加地疼爱我。

 

3、

 

变故出在这一年秋,父亲八十岁大寿的前一个月。

换任三四年,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事事生疏,又总担惊受怕做不好的新任蓝氏家主,同样的,正因为我曾经惶惶不安,我格外感激思追师兄,他在我上任后一直帮着我,也从不觉得我占了他的位子。

事务走上正轨,我也多了许多空闲时间,这天跟思追师兄约着出去下馆子,要的茶却被上错了,成了两壶天子笑。

云深不知处禁酒,因而弟子也多半不会喝,我刚要喊人来换了,被思追师兄拦住。

“留着吧,挺好的。”他笑道,“云舒,这也勉强算天意了。”

我无奈:“从未试过,若是醉了做出什么不好的样子,可要被说。”

师兄手腕一翻,两个易容术落下来。

我想了想,仍是讪讪的:“师兄请吧,我......还是罢了。”

“也好。”他微微叹息,“你作为家主,总是比我拘束些的。”

“不知道过去这么久......还会不会喝。”

 

我私以为,他能说出这话,想必是能喝几盅的。

没想才一杯下肚,他就扶着额头发昏。

我着实高看了我们蓝家的人。

师兄本说了要请客,这下是没法儿了,我又不能掏了他的兜,把荷包拿出来付账。

给了钱,我便扶着他回蓝家,谁知道走了一半,师兄突然发起酒疯,指着我就喊“景仪”。

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,我深知醉鬼的话不能当真,只得随口应着。

“景仪啊,你怎么才来。”师兄嘟嘟哝哝的,“我一个人忙都要忙死了,要不是云舒师弟聪明,我怕累死在宗务堆里。”

我:“......是啊,这不回来了吗。”

正寻思着我是不是真这么麻烦,他话锋一转,突然提起我:“唉,不过我跟你说,师弟与泽芜君一般,看似温和,其实是烈性子,我真怕有朝一日他知道当年之事,跟泽芜君......你鬼点子最多了,千万记得帮我劝一劝才好。”

我答应着,同时好奇:“当年什么事?”

师兄恼了:“你看你这人,多少年了还这么迟钝,打量着蒙我吧!”

我赶紧认错,又道:“可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事。”

不得不说,长这么大了,我还是没改掉这好奇的心态。

定是因为小时候没能看清楚父亲的暗格。

我这么想着,一边等着他回答,谁知只等来个名字,再问,就是“不可说”一类的。

此处无人,真不知道他顾虑什么。

我还要再问,师兄却突然哭了。

 

“景仪,景仪......我有悔啊!”

我第一次见他如此伤心,如此放肆地大哭。

想来,是喝了酒,才敢趁四下无人宣泄一番吧。

不知怎么,我也觉得一阵莫名的委屈,铺天盖地,几乎令我不能呼吸。

我们一路哭着回去了。

此时我对魏前辈传授的易容术产生的好感达到了顶峰,可惜这似乎是家中秘法,不能外传的,魏前辈身死多年,我是没有指望求他教教我了。

 

4、

 

有些东西是情绪不能影响的。

比如我的好奇心。

虽然想来并不影响宗务,但能令思追师兄如此忌惮,又怕我与父亲闹翻,那么,直接询问,大约不是好方法。

我去问了母亲。

走进寒室的时候,她正拿着针线,在缝一件手帕,听清问话,她的手狠狠一抖,针在指尖扎出血珠,染红了她手里的布帛。

“......什么?”

我没想到她这样失态,笑也僵住了。

“金光瑶他与父亲......到底有什么隐情?”

母亲的脸色瞬间苍白,手帕和针线一块落到了地上。

就在这时,父亲回来了,看我们这样不由意外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我没来得及说话,母亲突然像疯了一样跳了起来:“阿衿,是谁,是谁告诉你的!你明明知道了还要问!连你,连我的亲儿子,也拿这种事来嘲笑我是不是!”

我们还没开口,她就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将我拉进书房:“你知道了也别来问我!自己去看就是了,你自己看看你父亲是怎么把一个人藏在心里几十年!”

母亲将那个困惑了我多年的暗格打开,把我推到跟前。父亲意识到她要做什么,却很平静地没有阻止。

而我终于看清那里面的东西。

那是怎样的一架琴,弦是血红色的,简直像被鲜血染就,可这并不足以吸引我的目光。

里面放的长剑名朔月,是我年幼时拿在手里把玩,年少时拿来练习剑法的,我实在太熟悉了。

能被如此收藏,想必是真的朔月。

那这么多年来,他给我的......又是什么?

 

我僵硬地想伸手去拿来确认,母亲拦住我:“阿衿,别碰!没向你认主的剑,拿了也拔不出来,事到如今,你要让我更加不堪吗!”

我的手僵在半空,想将手缩回来,指尖却触到纸张,捞了一把捞出三封信,粗略一扫,上头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分外用心,连错处也没有,一字一句全是思念,而去信的称呼,有一个字正是思追师兄与我说的那人名字里有的。

在这一刻,我想起了那个总有人提起,但我从来不信的传闻。

“阿瑶......是谁?”

我这样问道。

父亲没有回答我。

于是我换了个问法:“金光瑶是谁?”

这个问题其实是很可笑的,此人恶名昭彰,几乎无人不晓,可是父亲和我都清楚,我问的不是他那些身前事。

 

“故人而已。”

他如此答道。

母亲突然笑出了声,脸上落下泪来。

她上前两步,从父亲身上拔出了佩剑,挑开簪起的发,削落有三指那么宽的青丝。

“泽芜君,妾身请求......与您和离。”

我将信笺塞进父亲手里,推开门走了出去,没听他的回答,也没有再追问。

 

5、

 

我很久没有去见过父亲,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,甚至于他的八十大寿我也只去露了个脸,家宴交给思追师兄主持。

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深秋。

师兄来找我,说,父亲去世了。

那一瞬间我是震惊的,只是心里还有气,不肯表现出伤心:“按规矩准备吧。”

师兄沉默片刻,拉起我就走,我认出是去寒室的路,却没挣扎,只道:“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。”

他不回话,将我推进书房,指着台上那柄剑:“云舒,把它拔出来。”

那是真的朔月。

我不由嗤笑:“师兄看来知道内情,也知道这许多年他给我的只是假剑,对我与母亲,都是逢场作戏而已,为何要以此——”

话音在我触及剑柄的一刻戛然而止。

流光四溢的宝剑在我指尖抚上它的一瞬间出鞘,温驯地落在我掌心,我失声道:“怎会!”

“泽芜君,字曦臣,生于太渊四十年秋,少任家主携蓝氏古迹出逃,后修复云深不知处如初,在任数十载,除闭关两年,勤恳自勉,事无差错,手刃三弟,大义灭亲,为世家之楷模。”

我微微不解,他为何突然读出这段话。

 

那是《世家兴衰录》里的,这本书我们所有世家子弟都熟记于心,里面对父亲极尽褒奖,曾经是我为之自豪的骄傲。

师兄苦笑道:“云舒,你可知这事无差错四个字,困住了泽芜君多少年,对敛芳尊,他连怀缅都不能有,若有了就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,他当年闭关,除了心如死灰,几乎一蹶不振,就是因为他再也不能拿起朔月,别无他法,他才这样偷天换日,否则,何以堵住悠悠之口。”

“你又是以什么来判断泽芜君对你是逢场作戏的呢?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语气和缓,不含责怪,只是叹息,“这许多年来,他一直觉得亏欠你,为了解脱自己把你带到世上,而你和他当年一样,只因为一句话,再也没有给过解释的机会。”

“云舒,不要这样冷漠,我现在告诉你真相,是不想让你与泽芜君一样,余生活在悔过之中。”

我从茫然中,终于回过了神。

思追师兄去打点其他事宜了,我抱着朔月,缓缓在屋里跪了下来。

也就在此时,我突然理解了父亲,后悔一事,实在不是想撇开就能撇开的。

可是父亲不能真的悔过一辈子。

他要扛起蓝氏,要做楷模标杆,不能为那人辩解,也不能思念。

我们称颂他的,恰恰就是他最痛苦的过去。

无怪乎他急于交出家主之位,弃世而去。

是我们所有人一起逼死了他。

 

姑苏这年冬天的雪终于落了下来。

 

FIN

 

一点碎碎念:

 

二哥的儿子取字是出自“寒云舒复卷,落雪断还连”这句诗,名是取蓝金的谐音,衿也有衣襟的意思,意思是阿瑶像衣服一样不可或缺,但是二哥以刀裁衣割席断义(不单指断交,刀比作剑,是二哥亲手杀了阿瑶的意思)最终落得如此结局。

好了以上所有都是我乱写的,随便搞的意象,不要嫌弃。

选的三个是书房古琴雪,其实我看到小巷旗袍什么的了!!本来想写个女装普雷的,但是高铁上不好开che啊【喂】

 

二哥生日快乐,我真的超喜欢你!!过生日的本来想开开心心,可是没控制住自己emmmmm本来只想把你写死的,但是没打大纲,跟着思路随便走,于是景仪WiFi先后也便当了,思追被拆穿了,怎一个惨字了得。

小双璧就算不当CP看他俩的感情绝对也是没啥好质疑的,我私设是因为思追的疏忽景仪意外身死,所以思追后悔了一辈子。二哥因为没相信阿瑶也后悔了一辈子,蓝衿最后也......后悔了一辈子。

不知道看不看得出来,蓝家人过得都很压抑,饮酒后的大哭,二哥藏了几十年的秘密,叔父恨铁不成钢但是其实很心疼两个侄子(篇幅有限没写出来),蓝衿的母亲知道所有但是隐忍大半辈子,世家楷模标杆,真的太累。

说不定还会搞个番外之类的。

好了这些都是我私以为的,别当真,他们那张脸就够我们羡慕了【不是】

 

总之还是祝全世界最好的二哥生日快乐鸭!!!我保证下次你生日我写HE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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