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遥

玉字伶（一） 玉字伶（二） 玉字伶（三） 玉字伶（四） 玉字伶（五） 玉字伶（六） 玉字伶（七） 玉字伶（八） 玉字伶（九） 玉字伶（十）

完结了，放个BGM许君一生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听闻此言，金光瑶拢在袖中的五指瞬间收紧。

他很想反驳。何来不配，凭何说他不配，蓝曦臣既带他回姑苏，那便是依然认他作金光瑶，聂怀桑凭什么横加指摘。

但他竟说不出口。

他记忆尚存不假，可那是恨生给他的，若无恨生，他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，而且聂怀桑说的并非毫无道理，他是借恨生覆魂重生，那么，他究竟是恨生，还是金光瑶？

——终究没有驳斥出声。

“我不杀你。”他攥紧双拳，平息几番不甘和怨怒，再看清对方面上鄙夷和不屑的神情，笑意却是更加温和得如同当初，“我答应二哥，所有一切都到此为止，所以我不杀你，莫以为我是不敢。”

聂怀桑轻哼一声：“你没有修为，伤不了我。”

“杀你很简单，要修为做什么。”他笑得有些晦莫难辨，竟又显出三分温柔，“当年我做宗主时，你以为便没有人想杀我？”

聂怀桑一愣：“什么意思。”

“二哥给过我一样东西，你想一想便知道是什么。”金光瑶将剑回鞘，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，“二哥说过，有它在，即便有一天是他想对我动手，我也不至束手待毙。他尚如此，旁人更不必多说。”

聂怀桑略有些不明所以。

待他走后许久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，当下便是一阵轻嗤。

“原还真是如此。”

 

金光瑶回到兰陵后，三日再未出门半步。

他没有扯谎，蓝曦臣确实给过他一样东西。

那是件相当厉害的法器，更又很是特别，名为伶玉锁。和别的法宝不一样，这锁不需持有之人的修为催动，而是以打造之人的，宝物认主后，便相当于将自己一身修行尽数托付他人。以蓝曦臣的功力，金光瑶拿了它，自然再没有人能轻易伤他。

至于为什么说蓝曦臣动手也不至毫无办法，虽然伶玉锁不会伤及主人，但持着它的人只要下令封闭主人灵穴，他便连法术也用不了了。

当年刚刚继任宗主，蓝曦臣知道他每日都是怎样的担忧，也清楚多少人想要他的命——一个娼妓之子的命，即便去了，又会有谁多说半句。他也不能常常护着他，思前想后，便造了这个锁。

其实修者间一般都是交换此物为多，但蓝曦臣的意思是，这并非信物，只是回护之用，让金光瑶不必还一个给他了。

说者无意，听者有心。

因为这锁多是道侣之间用的，虽然并没有非要是道侣才能用，不过久而久之，也算是个风俗了。

蓝曦臣给他，又不愿要他的，那自然是没有生出别的心思才对。

金光瑶是这么想的。

蓝曦臣已经死了，他再不可能知道他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，可这毕竟是......伶玉锁。

“二哥，你若有知，晓得我拿什么威胁他，千万别生气。”金光瑶闭上了眼，在心中默默，“阿瑶只是吓唬他，叫他不能轻举妄动，你给我的东西，我不会用在这种地方，更不会用在这种人身上。”

 

三日后，金光瑶请辞，削去金氏弟子的身份。

换下那身金星雪浪袍的时候他忽然想起，自己前生为了能穿这件衣服，是费了多少心思，现在就这么不要了，原也并不难过。

他不想再在金家争名逐利，既然蓝曦臣用这法子补他的魂，让他只有凡人寿数，那不如去看看当年曾于纸上描绘过的大好河山，也算一偿夙愿了。

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宗主，蓝曦臣脱不开身，他更是抽不出空子，说了那么多次要一起出去走走，终究也只能想想罢了。

“阿瑶，你要好好过完这辈子。”

他想，蓝曦臣一定并不喜欢他回金家再行谋划，也一定不乐意看他再过回从前的日子。

前生其实也曾有试探和暗示，而他只是一意孤行。

今世，便如他所愿吧。

 

金光瑶走了很多地方，走完了蓝曦臣送他的四季图，也看过了昔年二人争论过的南粤——那时候蓝曦臣觉得，即便是气候温热，也未必不能有雪。

“是当真没有啊，二哥。”他问了好几个当地人，得到的结论皆是否定，还顺带受了好几个异样的眼神。

 

年岁如此，不快也不慢，却一如逝水，无法回头。

四十年后，金光瑶于一处僻静小屋，倚窗听雨，安详离世。

 

轮回路上的人大多都非年迈之貌，而是自己最希望的模样，不过，也不能带上什么东西。

金光瑶有些忐忑地抚上自己额心，没有摸到那一点朱砂的一刻，他松了口气。

他是什么也没带着，但独独除却那枚蓝曦臣给他的伶玉锁。鬼差看了几眼，竟也不说什么，只把人推到奈何前，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：“喝了汤赶紧走。”

金光瑶踟蹰片刻，仍是问道：“敢问差家，此处可曾见一白衣男子？头戴抹额，相貌出众，或许腰间还佩着洞箫和宝剑。”

“没有没有，滚滚滚，赶紧滚！”鬼差很不耐烦，“这是奈何桥，你以为有什么鬼能在这前头停着？没有没有！”

他不死心：“差家，真的没有？他说......”“他说什么？没有就是没有！”

鬼差说到这里，又瞧了瞧他带着的锁，欲言又止了须臾，狰狞面貌上居然显出些同情，跟他补充了几句：“我跟你说，因为东西不能带，很多人又舍不下凡间的富贵，所以衣服不是绣金也是绣银，你说的什么白衣男子，他要真来过我肯定记得，你还是少啰嗦，招来判官你可就吃不消了，赶紧走吧！”

金光瑶摸着孟婆汤碗，无言以对。

过了一阵，他才执起药汤：“......好，我这便走。”

 

——是真的不在了，再也见不到了吧。

移魂蛊，蛊如其名，效用深厚，非常人所能抵挡，连蓝曦臣，大约也是不能的。

何况还有人有心推波助澜，他能和他多出那几年时光，已是万般幸运了。

不过，除姓去名，仅为孟瑶去往生，遂了蓝曦臣所愿，才是不幸中的大幸啊。

金光瑶踏上奈何的一瞬，心想，他争了这么久，原来，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。

 

可怜伶仃人。

FI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