稍有私设。
总的来说,还是一块糖。
BGM白头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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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相思,勿相见。锦水汤汤,与君长绝。
金光瑶只给蓝曦臣劝过一次酒。
那是昔年兰陵金氏正得势时的一次清谈会。其实金光瑶清楚蓝氏家训,本是一直在替蓝曦臣挡酒的,只是席间觥筹交错,他就是应付了再多次也难免有些酒劲上头,散了宴后便一个没掌住,将心里话说了出来。
“酒?”蓝曦臣有些错愕,旋即又是一笑,“阿瑶是醉了吧,平日也只有你替我挡酒的份,今日怎么倒劝起来了?”
金光瑶是醉了,醉得懵懵的,拽着他袖子一角,酡红了双颊无意识往他身上蹭:“从未见二哥饮酒,阿瑶倒是好奇,若是二哥饮酒了,会是如何情境。”
“这......”蓝曦臣腾出只手去扶他,闻言苦笑一声,“阿瑶,你既知姑苏蓝氏向来禁酒,便该明白我不善此道。”
金光瑶向来对他有什么说什么,除却暗地里那些个入不得对方眼的手段,该是怎么真性情便怎么来,加之又已带了七分醉意,便皱了眉拉着蓝曦臣口齿不清地不依不饶:“阿瑶此处不比云深不知处,没得那许多规矩,二哥,就不能遂了阿瑶这一回么?”
蓝曦臣为难地沉思许久,终于松了口:“好吧,二哥便由你这一回,只是阿瑶,我先教你两件事。”
“嗯?”金光瑶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,“什么事?”
“第一,我将姑苏蓝氏的禁言诀传于你,我喝过酒后,千万记得替我下一道。”
“虽然奇怪,但这倒是不难,那第二呢?”
“第二......”
蓝曦臣有些踟蹰,似是窘迫了:“第二便是,不论你过后看见什么,都......切莫声张。”
金光瑶噗嗤一笑:“二哥这是怕人笑话么?且放心便是,阿瑶不会说的。”
二哥这个样子,只能叫我看到,旁的人都不许,他心下暗忖。
带着酒意的敛芳尊,难得地小气起来。
可惜,不论醉时多么理直气壮恃宠而骄,醒后的金光瑶却是后悔不已。
有的人一杯就倒,有的人千杯不醉,还有的人,喝了酒便胡言乱语,颠三倒四。
蓝曦臣都不是。
天朗月清,夜间的风吹得恰到好处,两人索性不回那芳菲殿,一撩衣摆席地而坐。
对月把酒,岂不快哉。
待他一杯酒饮下,金光瑶便撑着下巴,饶有兴致地凑上前去。
蓝曦臣闭目不语。
“二哥莫不是这就要醉?”他在心里默默念着那禁言诀,却一直未下,只是瞧着蓝曦臣的样子,越发好奇了。
金光瑶又想了想,忽而挨近,轻轻往对方眉间吹了吹。
蓝曦臣眼睫微颤:“方才阿瑶不是答应二哥,要替二哥用禁言术么?”
“二哥,你看我醉成这样,醉鬼的话,不作数的呀。”
金光瑶继续强词夺理,但迟迟没等来一声辩驳。
该不会,这就睡了吧?
他歪着头看了好一阵,都再没见到半分动静,不由惆怅起来,莫非这一遭,除了白白捡个蓝氏禁言诀,原也看不到二哥喝醉的模样?
真是遗憾得很。
蓝曦臣又忽地睁开了眼。
他被唬了一跳,忙往后闪躲,怎料那人一把握住他手腕不叫他走。
金光瑶晓得他大概是后劲上来了,便只随便挣了一挣,见蓝曦臣执拗,索性由着他去,试探着喊道:“二哥?”
“阿瑶!”
“......二哥?”
“阿瑶!”
谁能想到,醉后的泽芜君,说话竟越发的“掷地有声”。
毫不端方也毫不雅正,却真是可爱得紧,叫人喜欢得紧。
金光瑶便笑:“原是因为这个才叫我替他禁言。”
他思索一番,打算如他的愿。禁言术只默念来用也不是不成,偏生他又想,这算二哥的嘱托,念出口也不会叫人截断,孰料一句禁言诀还未念完,蓝曦臣又捂住他口不让他念了。
......哪有这样的!叫了人念咒却来捣乱!
金光瑶嗔他一眼,抬腕去掰他的手。
然而没掰开,修为悬殊使然。
“阿瑶!”
金光瑶眨着眼看他,目带疑问。
“阿瑶!我心悦你!”
掷地有声瞬间升级为振聋发聩。
金光瑶一口气没上去,直直呛在喉咙里。
他赶忙推开蓝曦臣的手抚着心口顺气,顺好了又没好气地一捶对方:“二哥,快醒醒神,是阿瑶在呢,可不是......”
他这话说到这里又顿了顿,语调微微有些发酸:“......可不是哪个叫二哥挂念的小娘子。”
蓝曦臣看上去不大能理解他这句话,皱起眉来:“小娘子?”
“哪有什么小娘子,二哥喜欢阿瑶呀。”
金光瑶捶他的手一僵,抬头回望,满面错愕。
蓝曦臣一双深色眼眸都是认真,含了惯常的笑意又深情款款,顺势就往金光瑶眼中看。
实在好看得很,也实在要命得很。
金光瑶被他看得一愣:“什么,阿、阿瑶?”
蓝曦臣眼角眉梢皆是温情,见他磕绊,以为没有听懂,居然正一正神色,又一句接一句地给他念情诗,念得金光瑶面红耳赤,再顾不得许多,忙反过来去掩他的口:“二哥,二哥别念啦!”
都说姑苏蓝氏家规森严,怎么本门宗主看上去倒翻了不少情笺,情话说得比咒法还熟练?
两人本都是醉眼迷蒙,如今这般一闹腾,金光瑶的酒自然已全醒了过来。
只是蓝曦臣仿佛被他过了酒气,被捂着口还要含糊地接着往下说,说着说着前言再也搭不上后语,撑着睡意又看了他许久,终于头一歪睡了过去。
金光瑶扶额:“......睡得真是时候。”
周遭很快安静下来,蓝曦臣歪在他肩头睡得平和,呼吸绵长安稳,跟适才简直判若两人,金光瑶看他这样,总算松了神。
片刻后,又叹了口气。
他本只是想看一看对方醉酒的模样,怎能料到事态竟会这样无法收场,纵然平日八面玲珑,也不由漏了一声轻叹。
这下该怎么办呢。
蓝曦臣倒很乖觉,并没给他机会考虑这个问题。
他在金鳞台睡了一觉,醒来就全忘干净了,还以为自己是在宴席间被灌醉的。
金光瑶听到这里,不知该高兴,还是该失望。
只唤一声“二哥”,轻轻巧巧拿别的话带了过去。
时如逝水,从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开始,金光瑶再没唤过他一声二哥。
更别说是同他使性子。
蓝曦臣闭一闭目,将钝痛按回心底最深处,只作不知。
其实,他如何不想再听他唤着二哥同他蛮不讲理一回,可碎了的就是碎了,补也补不回,何况如今他是见都见不到他了。
枉论顾念体谅。
他大约也从未懂过他。
他也大约没有懂过他。
蓝曦臣曾经非常信他,可惜终究没信个透彻,反倒落得个各自悲凉。
问灵又奏过一阙了,仍是空空的寂然无声。
他慢慢抚过琴弦,弦上沾染了三分不易察觉的血迹,蓝曦臣拨着弦听那琴音,恍然间依稀能见到十指都是艳红。
那大抵是金光瑶的血。
然而再要细看,又什么都没有了,依然干净如初。
他是超然这场谋乱之外的,至始至终都是。
可金光瑶呢?
蓝曦臣突然觉得被他强自压下的疼痛突然一并都翻了上来,刺得他呼吸都一滞,十指战战,撩得琴声也乱了章法,声声凄然。
像最后算计他那一下时眼底的决然和痛快。
他蹙了蹙眉,万般思绪涌上心间,彷徨不定之中,独独想去唤他的名姓。
——还是没唤出口。
只将掌心覆上面颊,吐出两声发自肺腑的深重叹息。
“兄长,叔父有要事找你商议。”
“......知道了。”
他收了琴,整了整抹额,推开寒室的门。
一路有弟子向他见礼,他也一一回了去,分毫不错,风度依然翩翩。
笑意再未抵达眼底。
“咦,宗主气色仿佛好了许多呢。”
“怎说也是我姑苏双璧,纵使受了伤闭关,也总轮不到你们议论。”
“啊呀,宗主这样,大约已全然好了吧。”
“要我说,宗主先前为了那恶人闭关数载,当真是不值啊!”
“可不是!好在如今无事,宗主应也全忘了吧。”
“区区一个金光瑶,哪儿能值得记这么久。”
“噤声噤声,你也真是胆大,这名字就这么喊出来了。”
蓝曦臣视若罔闻,更不曾显了不悦。
其实这么说来,不想笑的时候还面容含笑,仿佛也不是什么难事了。
“二哥呀,你怎能懂我的苦衷呢?”
现下,算是全懂了罢。
集贤雠校无闲日。
落尽瑶花君不知。